北京的夏天——双色头的忽悠爱情记事
第十一章
八月底的夜晚,空气中那种让人浑身粘呼呼的燥热已经明显变淡,透过窗纱吹进来的风稍稍地带上了一点点凉气,吹在人身上的感觉简直是舒服到家了。洗过澡拿枕头当靠背窝在床上看书的人爽爽地享受着这小风,把脚丫子翘起来一晃一晃的,那真是一派悠闲自乐赛神仙的样。只是,某顶着两种颜色头发看来一副不中不洋打扮的神仙大人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足可以拿来当图例使的标准苦瓜相,连嘴里头叹气都要扯出好大一声来,就怕房间里的桌子椅子衣柜电视们耳背听不见。
“唉——”
一声过后,没过两秒翻过一篇书页,又来。
“唉————”
……
就这样,大概叹到第两百四十几回的时候,房间另一头传来了钥匙在锁眼里转的声音,紧跟着房门轻轻悄悄地打开了。
“你还没睡?”
进来的人回身关上门,随意地用手梳理着那一头披落到肩膀的墨绿秀发,静静地朝那边床上的人递着不是问句的问句。被问到的人举着书把脸一挡,反倒一声也不吭了。于是上身穿一件半袖带点中国风的短衫的纤细少年朝他走了过去,拿手一托他那本书,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
“汉乐府??是我眼睛有问题还是你脑子又中毒了?”
“嘿,嘿,说什么哪?瞧不起我是怎么着?连诗经我都看了,汉乐府算什么。”拿书的人气呼呼地叨咕着,把书往旁边一扔,两手交叉在脑袋下面举起头望天。
“……生气啦?”床边的人看着他,依然在微微地笑着,口气却没法遮掩地稍稍透出点不安。
琥珀色大眼睛骨碌一转,落到了对面的人身上。染金色刘海的半大男生目不转睛地看了自己的室友兼刚刚追到手的小恋人一会,撇了撇嘴巴,把两只手从脑袋底下抽出来朝他一伸。
“生气了。”
挑挑两道漂亮的眉毛,无奈却又放心地舒了口气,被他招呼着的人颇为乖顺地走了过去,只是没按他的指示投进某只黑金双色大熊两掌圈画出的范围之内,而是坐到了他旁边。求亲不成的某人再次不满地撇撇嘴,不过也没就此死心塌地把胳膊收回来。转过手去,他开始上抻抻下拽拽绿发少年身上那件白色半高领带着点镶边跟一个盘扣的上衣。
瞧瞧瞧瞧,这多可爱!还是现在这样中国娃娃一样的打扮看着最舒坦了,他心里美滋滋地感叹着——更重要的是,这可是进藤光大人亲自挑的衣服,跟那个一脸狂相的高泡菜没关系。
那天说好了要一起去爬长城,结果早上起来准备的时候无意中听塔矢亮说起他的衣服是那个自己最看不顺眼的家伙选的,进藤光登时就不干了,一个劲地催他非换不可。可是打开衣柜又拉出塔矢的行李箱一看,双色头傻眼了;这会他才明白,难怪这家伙一开始收拾行李收拾得那么麻利,把箱子翻个底掉,除了三件衬衫和两条西裤是那家伙自己的,其余的居然都是那种宽宽大大绝对韩国味的行头,百分之百是大海那边的东西。忿忿地回头瞅瞅那个满脸无辜地看着他的冤家,知道自己也拿他没办法,进藤光干脆搬出自己的箱子抻出两件带过来就一直没穿的休闲装扔给他——管它合不合衬的,反正比泡菜挑的强多了;他们家亮又不是肥胖症病人,至于穿那种要型没型,要款没款的病号服么——随后就拉着他出门第一站直奔东方新天地,买衣服先。秀英送的太阳镜倒是可以另当别论留着,不能欺负小孩子不是;可某泡菜选的衣服那是绝对绝对穿不得的。真是,开什么玩笑,连他都还没给亮挑过衣服呢,死泡菜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不过回头想想,总得来说进藤光那天玩的还是挺高兴的,虽然起初是有那么点郁闷:拽着塔矢亮去买衣服,结果基本上全都是由他来拿的主意。这对他来讲当然是很好没错啊,可是双色头藉此却发现他这个成熟独立样样上手的围棋天才恋人居然是在穿着的选择上极其没主见的类型,只要看起来不是特别夸张离谱,给他什么他都穿,弄得进藤光直想敲他的脑袋来个硬性规定限制一下那家伙的穿衣自由。只是到了最后他还是敲着自己的脑袋心想算了,反正今后某人的打扮问题就该由他来接手负责了,以前的事宽宏大量的进藤光大人倒也可以既往不咎。再加上过后不久他就如愿以偿地跟喜欢的人手牵着手一步一步地顺着长城溜达上山,进到烽火台里头的时候还能趁着没人的工夫往嫣红的小嘴还有白皙的脸蛋脖颈上偷着啃上一下两下的,已经让他乐得快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于是跟某泡菜之间的这点过结也就被扔到了长城下头找孟姜女她丈夫作伴去了,忘得是一干二净。
除了买衣服爬长城,那天他们两个还完成了另一项任务——在长城底下找了个刻印章的摊子,把塔矢亮那颗白棋子上拿黑笔写上的字给刻了出来。当时他还不知道上面的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只看到一边是头一天晚上猜子挨整时瞥见的奇奇怪怪的文字,另一边是个数字12;问塔矢亮,他冲他笑笑,说回去再讲给他听。
等到傍晚回到棋院,两人吃了饭回自己房间洗好了澡,塔矢亮从行李箱底下抽出一个大号文件夹来说是给他的手信。双色头打开来一看,里头是整整齐齐一沓棋谱,足有两寸厚,摞得结结实实跟块砖头似的,拿手一翻动只见多数的题头都是高永夏/塔矢亮这两个名字,看得进藤光不知不觉地吐出老长的舌头直发硬。
“哇噻,你们两个到底下了多少局啊这是??”他叫道。
“两百局左右吧,还好,”塔矢亮一摊手,不紧不慢地回答。“秀英所有的都记了,不过这里的都是我挑选过觉得算是有点参考价值的记录,没把我们两个都困得精神恍惚时下的拿给你。”
“跟他你也熬夜下棋干吗?不要命了啊你??”双色头一扁嘴,扑啦扑啦地翻着手里的棋谱。“算了,反正也没下回……结果呢?还是你赢的多吧?”
听到这里,绿发少年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刻上字的棋子扔给他,歪头一笑。
“领先十二局而已,不算太多。”
嗯,是,敢情是不算太多。进藤光一回想起那个时候,就忍不住在心里长吁短叹。拎起塔矢亮纤长的手来,他把它掂在手心里把玩着那几根细白的手指。这家伙简直是顶心顶肺啊,他这两个月明明进步了,可那天晚上居然被这家伙改了风格的棋弄得一愣一愣的,输的那叫一个痛快;按老规矩,他这回又不知道应该改姓什么好了。偏巧隔天杨海和仓田在饭厅里聊天聊某人和王星老师的那盘棋被他听去了一耳朵,结果听得他再次郁闷到家——果真不是跑韩国去观光的说。这倒也不是说他对此有什么意见,只是光是下不赢棋也就算了,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慢慢追呗,人都到手了棋还怕赶不上么;可要命的是,他进藤光大人,某人已经脱离了恋爱院生阶段光荣晋升为职业初段的BF,居然连跟那帮成天围着他们两个大放光明的家伙们抢人都抢不赢!什么啊这都!归根结底全是这个一天到晚满脸职业笑容提起下棋就来者不拒的笨蛋惹的祸!要不是他非要进步那么快还那么好说话的话,也不至于弄到明明没参加练习赛反倒比参加练习赛的他还忙,告别会都结束了还被那群没好心的死孩子拉去下棋愣是占着不放,连最后一个晚上都不能消消停停地回寝室过二人世界,这叫什么事!
所以,某实在气不忿的双色头便一不做二不休地窝回宿舍啃小号和谷灯泡送他的那本带拼音的日汉双解汉乐府(某孩子从大号和谷灯泡那里打听到他啃诗经啃个头就废了的事,故意买来折磨他的),一边啃一边咬牙切齿兼唉天叹地——生气了生气了!
他这还心不在焉地别扭着呢,就听旁边的人又是扑哧一笑,从两只熊掌中间把手抽了回来,伸过去揪某双色头的脸颊。
“不是生气了么,你傻乐什么呢?”
“我哪有傻乐!!”进藤光吼道,一出声才发觉不对,自己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去会见耳朵了,连话音都咯咯的,果真是在不出声地傻乐呢。他一下子纳起闷来——这是怎么说的,他根本没想乐呀。回眼再看看离他不过半米远,依然饶有兴味地研究他的塔矢亮,双色头心说罢了罢了,管什么想不想呢,反正他就是塔矢综合症的晚期患者,早八百年就没得可救,一看到眼前这个人就自然而然地合不上嘴。想着他就起了身,主动拿手够过去抱他;绿发少年又一次乖顺地依了,柔柔地倾过身去倚在他怀里。就这样一手揽着那细细的腰,另一手随意地摸摸顺滑的头发,再摸摸有点发硬的脊背,满鼻子里都是塔矢亮身上干净的香味,顺便在贴近他的耳朵边上啄啄,进藤光心里爽得都有点想要掉眼泪,恨不得找个埃及人过来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把他做成木乃伊算了,这样的话不就抱几辈子都不用撒手了么。
“教我念诗。”鼻子嘴巴一股脑地闷在怀里人香香软软的头发里,双色头口齿不清地咕哝了一句。
“啊?”
意料之中明显慢了半拍的回应,惹得某人差点笑出声来。拼命忍着,他努力地往说话的口气里掺上尽可能多不高兴的成分。
“谁叫你这么晚才回来的?我要补偿。”说着,他伸手把那本书拎了过来,一弯胳膊把它塞到两个人中间。“他们都说你中文好,念给我听听先。”
塔矢亮在他怀里叹了口气,费力地拿起那本书,顺势想推开那只耍无赖的两色大熊。可某熊不干,硬是把两只熊掌死死地扣住不让他动弹。
“不许动,就这样念。”
察觉怀里的人身子一僵,扮无赖熊的进藤光本能地感觉到自己又把这家伙的火给挑起来了。不过没关系,他早就打好主意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拼上小命顽抗到底。从前怎样也好,惟独这个晚上不能轻易饶过他,不然他进藤大人的威仪就该越来越难保了。所以他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死皮赖脸地抱着不放,情等着塔矢亮跟他翻脸。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许是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吧,绿发少年最终选择了投降。他挤啊挤地把两只胳膊顺出来绕过双色头的脑袋捧起那本早已经翻开了的书,问他。
“哪一首?”
听到这里进藤光心里暗爽着运气好,清了清嗓子,答道。
“右边最短的那首。”
“右边最短的那首……嗯……”拽拽书页,某只不幸在体格发育上落败的可怜小动物非常难受地抻了抻脖子,好让自己的视线不被那黑黄双色的蓬松长毛挡住。“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啧啧,不愧是中文辅导班老师的得意门生,从发音到声调都极其标准,念得真是抑扬好听,只不过效果似乎正好相反。话音才一停,趴在他肩膀上的双色头实在忍不住了,扑哈一声乐了起来,把床板都震得直哆嗦。
“哈哈哈哈哈……”
总算把熊掌撤回来捶着床一阵猛笑,进藤光抹着眼角挤出来的眼泪,看着绿发少年还有点莫名其妙的翡翠色瞳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难……难得你这么坦白……我没听够,再说一遍好不好……哈哈哈哈……”
一下子,对面雪白的小脸刷地红了,举起书来照他脑袋就是一下。
“你!!”
“啊哈,啊哈……”双色头缩着脖子举起手来半躲不躲地,自顾自地笑个不停。“别气,别气……把心里话说出来没什么不对的啊……”
“无赖!你的心里话才是这些!”辩解无效,塔矢亮手里的书还是一下比一下使劲地往他头上招呼。于是进藤光伸过手去钳住那两只细细的腕子,一边倒气一边嬉皮笑脸地凑了上去。
“诶,我就是这样想的啊!”
得得,要不怎么说某人是起步晚见效快的类型呢,才过了不几天,脸皮厚度一层层地往上长,这会估计已经赶得上城墙拐弯,再说点什么麻麻绕舌头的话也就不像从前那么不好意思,一句话,已经练皮了。相比之下他的小恋人反倒成了没长进的那个,被他一逗就脸红,一脸红就忍不住上手,一上手就被某占尽硬件优势的家伙逮到机会亲亲抱抱小吃两下豆腐然后就更加脸红,更加脸红的结果就是要充分调动软件优势修理一下对方,接下来又被那个被修理又不知死活的人报复性地逗个没完……如此无限循环下去,就构成了进藤光和塔矢亮交往一个星期以来的基本相处程式。当然啦,下棋和吵架的问题要单算,因为在其他人面前这两个好象从来就没停止过要这两项光荣任务完成到底。
接上文。那两个推推搡搡小打小闹了一阵子,最终还是以某种亲密行径结束了战斗。离开彼此的嘴唇以后,两人都有点气喘吁吁的。拿手捧着塔矢亮满是红晕的秀丽脸庞,进藤光感觉自己的眼球又像是被粘住了似的,看进去就拔不出来,越瞧越喜欢,越瞧越爱瞧,连眨眼的速率都慢了一半。感觉到他直勾勾发傻的眼神,半阖着的翡翠眸子轻轻地抬起,跟他眼睛碰了一下面,忽而又垂下去了。拨开那两只霸道地掌控着他脑袋的熊掌,塔矢亮一转头跳下了床去。
“太晚了,我该去洗澡了。”
看着那苗条的背影,进藤光塌塌地跪坐在床上,皱了皱眉头。
……又来了。
说实话,这一个星期,大概是进藤光活到这时为止感觉最畅快淋漓的一段日子。所谓情场赛场双双得意,心结一开,什么愁都没了,天天哼着小曲进进出出的,那满脸的春风啊,别提了。中日练习赛上他下得劲头十足,一口气战胜了好几个强手闯进决赛,虽然最后输给了陆力,但感觉上也没有输给高永夏那么窝火,反而挺爽快的。每天和塔矢亮一起出去散散步,只要不碰见棋院的人,尽可以大大方方地手拉着手——反正也没人认识他们,外加进藤光选给塔矢亮的衣服净是偏中性的,塔矢亮的头发又长得到了肩膀,远远地望过去只要不听见说话十有八九都没人怀疑。晚上两个人在房间里下下棋打打谱像上面说的那样吵吵闹闹地亲热一下,连做梦都是跟舔蜂蜜似的(果然是熊)。
不过,美中不足的地方也不能算少。一来塔矢亮的人气太旺,老是被别人东借西借的,加上进藤光那两个铁得不能再铁的死党也不知怎么的,有事没事就要拉着那个最终也没能实现会见未来岳父母大计的社来搅搅局,弄得他敢怒不敢言,实在是没少干瞪眼生哑巴气;二来心情一好时间就过得快,这么舒心的日子远没过够就已经过到头了;三来就是连续几天以来塔矢亮都有点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尤其是这点最麻烦。
趁着心上人洗澡的工夫,进藤光躺在床上又把这几天来自己的表现从头到尾细细地过了一遍筛子。欺负得紧啦?没有啊,明明还是他被整得更惨啊!哪句话说得过分啦?不可能啊,明明吵得好好的……(唔,依照经验,他知道只要还能吵架就代表一切正常)想来想去他给自己打的分都是良好到优秀之间,也就是说没犯什么大毛病。可塔矢亮到底是在别扭什么呢?
“可恶的笨蛋……”双色头歪着嘴耷拉着眉毛咕哝着,他最怵这个了。经历过之前那一阵地壳运动的折腾,他当然知道心里憋着事是什么滋味。所以明白了某人当初躲开他一个人大老远地跑去韩国还要受高泡菜的荼毒是因为对他有意思又有误会于是就想一忘了事之后,他就更受不了他不高兴还逞强闷着不说。就算他进藤光再不开窍,至少也知道心疼不是。
正琢磨着,浴间里哗哗的水声停了。又过了没多久,塔矢亮走了出来,拿毛巾擦着头发,一抬眼看到某双色头还开着灯赖在他床上发着呆不动窝,好看的眉头就皱了皱。
“你怎么还不睡?明天起不来可没人等你。”
进藤光瞟了他一眼。“你说我怎么还不睡?还不都是因为你!就算起晚也是你害的。”
“……我又怎么了?”
丢掉毛巾走到床边,马上就被双色头拉过去重复了之前的某个姿势抱个满怀。
“你说你怎么了?不是都说好了不许一个人胡思乱想的么?说话不算话可是要连输一百盘的诶。”
怀里的人挣了挣,大概是不想让水嗒嗒的头发弄湿了抱着他的那只双色大熊的衣服。进藤光也不和他拗,稍稍地离开了一点,拿手指去梳理他的头发。咬着嘴唇犹豫了一阵,塔矢亮轻轻舒了口气,微微地一歪头,静静说道。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回去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悠闲了。”
进藤光一听,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马上就落了地,乐出了声来。现在他是越来越会给塔矢亮的名言加注解了,只要他肯说话,就基本上没什么理解不了的。一边笑着,他心里一边暗自庆幸着高人伊角大人曾经极有先见之明地告诫过他要提早考虑什么,否则就凭他的脑袋和口舌,让他现编词的话还真有点困难。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原来是这个。亮啊,不是我说你,你这家伙就是爱有的没的想太多。”
说着,他还摩挲了一下塔矢亮的头顶。对面的人登时就是一瞪眼,一把把他不老实的手挥开了。
“什么叫有的没的?现实是什么样你知道不知道?你怎么就不能认真一点呢?”
“我怎么没认真!”进藤光急了,习惯性地又开始遵循吵架原则,弄得塔矢亮连忙捂他的嘴巴。“小声点,你以为现在几点了……”
抬手拿开那只封他的嘴的手握在手心里,进藤光尽量抑制着自己,放低了声音。
“我怎么没认真?从认识你之后我就认真得连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能这么认真了。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我也知道回去以后就不能和现在一样了,可能得偷偷摸摸的,要是被发现的话铁定得惹上一大群人反对,搞不好还可能连棋都下不成了……”
直直地看进那双大大地睁着明显很不安的翡翠眼睛,进藤光觉得那眼神都能把他点着了。咕噜地咽了口唾沫,他放开塔矢亮的手,再次摆出了他最“认真”的姿势——用两只手按着对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是,就算他们不许我喜欢你,我就能不喜欢你了吗?”
说着他的脸又开始发烫,不过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因为心情激动。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是进藤光啦。”
……
……
“那你是什么?”沉吟了半晌,绿发少年抬起眼帘,略微歪着头问道。
“……不知道是什么了。”双色头愣了一下,随后松了口气,咧嘴扯了一个大大的笑,轻轻拍了拍心上人白净的脸蛋。“再说了,就算被发现被反对又能怎么样?他们不干,我也不干,那就耗着呗,我才不信我耗不过他们。”
带着一副意气风发好象要向全天下宣战的表情,进藤光用脑门贴上塔矢亮的额头。
“亮,你就对我有点信心成不成?还是……你准备投降?”
没回答他的问话,塔矢亮突然向后一错身,咯咯地笑了出来,就仿佛他说的是什么有意思的笑话似的。进藤光一皱眉,心里这个气,心说这到底是谁不认真哪。才想说什么,塔矢亮抓住了他的胳膊,兀自颤抖着朝他摆了摆手。
“对……对不起,”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拼命地忍住笑意。“我当然没那么容易就投降。可是,光,你跟某人真是心有灵犀……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诶?谁啊?”这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迷迷糊糊地问。
“高……高永夏……”那边还在笑。
“混蛋!谁跟他心有灵犀!!”某双色头一听就急了,扑过去把笑个不停的绿发少年压到下面,恶狠狠地咬牙切齿道。“你敢再说一个试试……诶诶??等等,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的下方,笑得微微喘息的塔矢亮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红润的嘴唇轻巧地动了动,脆生生地重复了一遍。“光。”
就这一声,让进藤光又有了当初在电话里听见他声音的感觉,脑袋里顿时好象有股温泉破地而出一样,什么甜的苦的高兴的难过的一股脑全喷出来了。什么也顾不得,什么也想不起来,他低头就亲了下去,眼前五光十色的光点在一片一片地连续爆发,仿佛夏日庆典时放的烟花一样。这个吻是他们两个开始交往以来最激烈的一次,最后喘息着放开塔矢亮的时候,进藤光眨巴了好几下眼,才把那满眼乱冒的火花给擦掉。撑着身子看着心上人绯红的脸,有点迷蒙的翡翠瞳子,他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时候,他最喜欢的人第一次喊他名字的时候。
两人直到都喘匀了气都还保持着这个姿势,又对望了一会,塔矢亮拿手推了推他。
“起来,该睡了。”
进藤光没理他,反倒把作为杠杆的胳膊也弯了下去,整个身子都落到了绿发少年身上。这下塔矢亮有点慌了。“重死了,你要干嘛??”
“你说我要干嘛?”双色头在他耳边坏坏地笑着咕哝道。
不过没等他笑多久,肋骨上就狠狠挨了一下,底下的人一个翻身差点把他推得摔下去。
“你敢!”
得得,这么冷得吓人的口气,看来某人真急了。进藤光捣着挨了一拳的肋骨,疼得直唏溜。好不容易找回了平衡,他苦着脸念叨着。“哎哟……我不敢……逗你玩的,这么使劲干嘛……”
“回你那边睡觉去,不然明天不负责喊你起床。”气鼓鼓地抖落开被子,塔矢亮没好气地又推了他一把。进藤光没动,甩了甩脑袋,斩钉截铁地声明道。
“不走,今天打死也不走了。”
说着他也不等塔矢亮回答,一把搂住他的肩,抱着他一起躺下,伸手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回手又把台灯关上了。“睡吧。”
“无赖。”脸埋在他怀里,塔矢亮没再挣,闷闷地咕哝了一声,不一会就香香地睡着了。
和他相反,进藤光好一阵子都没睡成。侧身躺着,用手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心上人的后背,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佐为来了。想着想着他笑了,心里真是加倍地感激这个突然从棋盘里冒出来吓唬人的家伙。就在这时,他忽然一下子感觉自己差不多已经晓得佐为出现和消失的原由了。想来不单是为了追求神之一手的目标,还是为了把他们两个凑到一起吧。围棋要两个人才能下,他们两个也只有在一起才能快乐。现在,来自遥远过去的梦想已经交到了他的手里,以后那个遥远的未来也就该轮到他和自己命定的对手、朋友和恋人一起去打拼了。
那个晚上进藤光就是这样边想着边不知不觉地沉入了梦境,梦见他们回到了日本,他和塔矢亮,他手里捏着塔矢亮的那颗白子,塔矢手里拿着他的那把扇子,就这样肩并着肩走向棋院;还梦见他拿了本因坊头衔,塔矢拿了名人头衔,围棋周刊把两个人照进了同一张照片,就好象结婚照一样,连他爸妈都说他们俩天造地设;最后甚至还梦见他和塔矢亮真的结婚了,全日本棋院和中国棋院的人都来庆祝,杨海给他们当主持人,仓田证婚,伊角当伴郎,塔矢穿着漂亮的白色婚纱笑着朝他这边走过来,他正美美地打算迎上去,忽然那个神仙画画一样的镜头被新娘子身边的伴娘给严严实实地挡个干净,他抬头一看,吓得魂差点没飞掉。
——那一头轰轰烈烈的红毛,那脸看了就惹人生气的表情,除了某跟他命数相克的泡菜还能有谁??
……
……
因此,托某泡菜的福,日本棋手访华团此次中国之行最终划上了一个再完美不过的句点。为什么?因为最有可能睡过头赶不上飞机的队员奇迹般地早起了一回,而且靠着一声可媲美数只强力闹钟的大叫以及整个人从床上滚到地上摔出的巨响,连带着把左右隔壁以及对门和楼下的邻居也叫起来了,当然他的室友也不例外。被梦吓醒又被摔得生疼的双色头棋士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地本想抱怨上几句来着,转眼一看床上半撑起身子看着他笑得那么开心的绿发少年,他也挠着脑袋乐了起来。
得,只要最后这家伙笑了,怎么都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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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后记